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天空中一阵喷气式飞机经过时划破空气的声音吓得自己全身一阵不由自主地痉挛，把自己从梦中狠狠地摇醒。摸了摸自己这才渗出一片冷汗的额头，杨凡开始好奇自己这是怎么做到的？的确，有喷气式飞机从自己头顶经过，自己作为军人的确理应有所警惕。即便是辽军已经占据完全制空权也是如此，但是刚刚那一下自己的身体居然比头脑的反应来得还要快，睡梦中的头脑还没反应过来是喷气式战机，自己的身体居然就已经下意识地要做出躲避的动作了。这让杨凡感觉有些意外。
抓起身边的卡宾枪，三步并两步地走到阁楼里观察所所在的那件小屋，于少则正趴在狙击步枪面前，而李谦绮则呆呆地看着远方。远处多国部队空中力量仍在不断地投下各式各样的炸弹，橘红色的火花在夜幕之下也变得更加显眼，每一下都把李谦绮的那张脸染得通透，就像是敦煌壁画当中的《飞天》一样美轮美奂。自从踏上古墨里坎达大陆以来连绵不绝的枪炮声仍然没有一点点要中断的意思，仿佛行将衰竭，但反而更加丧心病狂的强弩之末。宁明这个被理想和伟大筑起的国度，在坍塌的前夜也被折煞地只剩下了疯狂，尽管国破家亡已经是板上钉钉，但这些宁明的战士们反而更加舍生忘死。杨凡皱了皱眉，这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厌恶。
“怎么样？有进展吗？”杨凡蹲在了二人身边问道。
“虽然我不是个胸口挂单反的文艺少女……但是，”李谦绮说着摆弄了一下面前的佳能相机，然后指了指佳能相机上面小小的荧屏，让出了半个身子的位置给自己：“还算是有所进展吧？”
杨凡把头凑过去一看，才发现荧屏上正是孙嘉怡，照片当中的孙嘉怡虽然还穿着给辽国皇家陆军特种部队给发的防弹背心，但头盔早被人拿了去，正在几个宁明士兵的“护送”下走进275方向的那栋三层建筑。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进门之前孙嘉怡不知为何回头看了一眼，因此她那张白净的小脸也在佳能单反的镜头之下纤毫毕现了。
“我说少校，您别干参谋了，当个狗仔队多好，现在挖明星的猛料这么赚钱。”排骨在一边打着哈切说道。
“这建筑物当中的人数确定了吗？”杨凡在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我看看……”李谦绮说完拿过手边的狙击手表格看了一眼，杨凡在自己值守的两个小时当中在狙击手表格上详细地记录了这栋小楼这段时间内进出的人员情况。略微做了几个加减法之后，李谦绮回答道：“应该有六个敌人，其中一个是中高阶军官，除此之外至少有两名平民和‘金丝雀’本人。”
“过去的几个小时内，这栋小楼进出大概有三十一人次。”于少则在旁边补充道，他上方的那扇百叶窗把凄冷的月光割裂了之后，洒落在了他的脸上，这让于少则的一张脸此刻看起来就像是斑马的皮肤一样斑驳。
“嚯……这里可真是比永和豆浆还要热闹啊。”杨凡抿了抿嘴说道，永和豆浆是本土绝大多数起早贪黑、焚膏继晷的上班族和学生们早餐的不二之选，每天早上的七八点，这家店的生意恐怕是比美国的肯德基还要好。
“举父3-0，这里是举父3-2，我们在第一任务目标点的任务已经完成，目前已经回到旅级战斗群的阵地了。”易先驹的声音此刻从大功率无线电当中传了出来：“目标笔记本电脑我们已经找到，可是没有硬盘，很可能已经被其他人带走了……大概率就在‘金丝雀’的身上。我们没有发现其他生还者，直升机的三位机组成员和所有的我军伤员已经全部丧生……包括冷超中士和龙威中士……”
在场的所有辽国特种部队成员当即陷入了沉默，这份沉默就像是铁板一样，死死地压在了所有人的身上，仿佛呼吸都变得沉重了起来。杨凡很清楚，大家所有的希望都伴随着易先驹的报告溺毙在了这深不见底的沉默当中。自己的战友不会回来了。
然而对于杨凡来说，他又觉得是莫名其妙地“圆满”，虽然这圆满来的让人开心不起来，可是这反而让杨凡感觉到这才是货真价实的军事生涯：加入部队、融入部队、一同训练、一同生活、一同分享过去的故事，一同出征、一同凯旋，最后自己或者战友也会永远地埋骨异国他乡。惨烈的事实提醒着杨凡，即便是几十万皇家陆军当中的天之骄子特种部队，也不是天下无敌的，碰上了占据优势的敌人，自己也会有无能为力的那一天。虽然自己以前就知道，但是无论多么充足的思想准备、无论多么精密的训练条例，也不会散发出味道，然而当这个事实伴随着倒下战友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的时刻，切肤之痛这个词就变得名副其实了。
苦笑一声，超哥和龙威的死，无非是在这场战争的阵亡数字上加二罢了，多国部队对宁明军队的战损比也不过毫无意义地增加了百分之零点零几，可是又有谁会想到，这对于这两个战士来说却意味着百分之百的花花世界已经无福消受了呢？杨凡只是在想，那个在榆林的三流发廊里的铅华女子，恐怕再也等不到超哥给她送来下个月的工资了。在场的人无一选择哭泣，因为此刻他们唯一能送上的就只有肃穆，哭泣的力气要留作一会儿的战斗之用。悲痛早已瘫痪了自己的神经，甚至让自己没有了大起大落的感情，这种感觉，兴许就是麻木。大家也许都知道，自己的肝肠寸断，于这场战争而言，一文不名。
“我们在距离坠机点11公里处发现了超哥的尸体……他身旁还躺着16名宁明军人的残骸……皇家特种部队的士兵，没有那么容易倒下。”易先驹不知为何在电台当中补充了一句，所有人麻木的眼神却又很快泛起了一丝熹微的光芒，在漆黑的房屋当中显得尤为明显。
“长官，猾褢4号和郁垒3号靠近中，预计抵达时间：3分钟。”此时吴胤其走了上来，看了看荀政中尉说道。猾褢4号是第26分队四营的一支突击小队的编号，而郁垒3号则是刚刚负责护送的攻击直升机群的代号，大家此刻不约而同地坐了起来，目光落在了荀政中尉的身上，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场突击行动已经迫在眉睫了。不过在阵前听到超哥已经毙命的消息不仅没有打击大家的士气，在杨凡眼中，这反而像是血祭一般让大家莫名其妙地精神百倍了起来。不过与其说是血海深仇，杨凡到宁愿相信这是某种荣誉感。大家不愿意比超哥干得还差，这关乎某种难以名状的尊严。
“准备行动。吴胤其，引导郁垒三号。跟他们说清楚，我们会用激光指示器的不可见光指示敌方目标，并用热成像识别器标定我方位置，请他们谨慎开火。杨凡、于少则，准备远程精确火力支援。”荀政中尉说完打开了自己卡宾枪的保险：“其他人待命，守住这个房子的各个主要入口。”
“激光指示器不可见光标定敌军，热成像识别器标定我方位置。收到。”吴胤其重复了一遍荀政中尉的话，随后拿起了自己的无线电听筒：“郁垒3-3，郁垒3-3，这里是举父3-0，我方将会用热成像识别器标定我方位置，并用激光指示器的不可见光标定敌方位置。我们在镇子西南侧的三层小楼里，另，请不要攻击西侧的另一栋三层小楼，那是猾褢四号的目标。完毕。”
“郁垒3-3收到，完毕。”郁垒3-3的飞行员在重复了一遍吴胤其的话之后在无线电当中回话。
“军士长，热成像识别器。”荀政中尉看了看一边趴在阁楼房顶一块之下的刀疤海。
“明白。”刀疤海说完从战术背心的附件包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方盒子，放在了楼顶上。这种小盒子是热成像识别器，虽然平时看起来就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墨绿色小盒子，但实际上这玩意在直升机飞行员飞行头盔上夜视仪的视野看来可是万分明显。
“第一个目标在我45方向。敌方四联高机。完毕。”杨凡调节着手里的高功率热成像仪上的光谱说道，虽然前方的高射机枪已经用帆布盖住了大半的轮廓，但四根枪管和帆布轻微的热差在杨凡手里热成像仪的观测之下仍然暴露无遗，就像是蛰伏在暗夜当中的鬼魅一样，隐蔽着自己的獠牙，等待着下一次复出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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