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卿檀坐在床榻边看着床上昏迷的沈星溺,第一次见时,他的脸色便是苍白的,身体羸弱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散了,现在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好似一个没了生气的精致人偶。褚卿檀现在倒愿意他花她的银子,看他脸上露出乖巧的笑,眼里却闪着灵动狡黠的光。
褚卿檀想,也许她会慢慢明白沈家人对沈星溺的宠爱。
沈星溺觉得自己全身都动不了了,睡梦中是大片的猩红,好像又回到了六岁那年的下午,僵硬无力的身体,爹爹痛苦压抑的哭声,娘亲沉重的叹息。
他自出生起身体就差极,医师断言很难成人,自小娘亲爹爹都不敢离身,到哪儿都要紧紧跟着他看着他,家中的哥哥姐姐们对待他也像是对待一个充满裂纹随时会破碎的瓷器,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哪怕只是打个哈欠,家里人都要担心好半天,就这么呵护着,精心细养,他才缓慢且磕绊地长大。
那时他常常能在深夜听到隔壁房中爹爹压低的哭声和娘亲忧心沉重的叹息,他很难过很难过,只能更加乖巧坚强的活下去,他提出想和哥哥一起睡,只是他不愿意再让爹爹娘亲日日守他到深夜,日日哭泣和叹息。
可六岁那年,突如其来的毫无预兆,他呕血不止,殷红的血液染红了爹爹刚为他做的新衣服,染红了娘亲的眼,他一病不起。
躺在床上的他身体僵硬,他听到爹爹痛哭着一遍遍的自责:“都是我的错啊,是我不该固执的要生下溺儿,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的固执才让溺儿受这么多苦的,妻主,都是我的错啊!受苦的不该是溺儿,是我啊!”也听到娘亲疲惫的叹息,其中的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想起来,想告诉爹爹,他很喜欢爹爹给他做的衣服,他不想让爹爹哭的,他想乖乖的,让爹爹娘亲开心,让家人都开心快乐。
沈星溺不止一次想过死亡,唯有他死去,娘亲和爹爹才能从日日担忧他何时出事的泥沼中解脱。可是当他直面死亡的时候,他害怕了,女人死不瞑目毫无声息的眼睛像是时时刻刻提醒他死亡的本质,死了就是从这个世界消失,过往的一切存在痕迹都烟消云散,一切有关的回忆都会在熟识的人脑中慢慢淡化直至遗忘。
沈星溺不想被人遗忘,他是活生生的人啊,他不要被疼爱自己的娘亲爹爹,奶奶哥哥姐姐们遗忘!
巨痛袭来,沈星溺慌张又恐惧,他努力挣扎着想要逃离那巨痛,可是无形中就像是有一只手,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腕不允许他逃离。
褚卿檀接过零手中的药膏,零一脸肉疼和不舍的看着王主拿过药膏,这是蚀制的药,药效极好还不留疤,可是她太小气了,只肯给王主一个人做,丝毫不管她们这些姐妹的死活。
在王主要给白离初时,零偷偷藏了一瓶,想要留着慢慢用,见王主没让她交出来的时候,她还偷乐了好一阵子,没想到她还一次都没用呢,就又被王主要走了,真是躲过了白离初,没逃过沈星溺!她好恨!
褚卿檀第一次给人上药,下手也没轻没重,也不知道弄疼沈星溺没有,想着总之他昏睡着,应该也是感觉不到的吧。于是,就在褚卿檀将烈酒洒在沈星溺手上为他清洗伤口的时候,站在一旁的零看着,像是能感觉到那疼痛似的,手抽了一下,略带同情地看了一眼床上即使陷入昏睡也疼得满头大汗的沈星溺,王主的亲手照顾,真不是什么人都享受得起的。
烈酒消毒后,褚卿檀又用银制小勺挖了一些药膏涂在了沈星溺手心的伤口处,继续没轻没重地用手慢慢推开药膏,零在一边目睹着沈星溺因为疼痛开始剧烈挣扎,而自家王主抓着他挣扎的手还叫他别乱动的全过程。
沈星溺是疼醒的,漂亮的猫眼里已经蓄满因疼痛产生的生理泪水,一睁眼就看到褚卿檀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没轻没重地将他手上的药膏推开,还严肃地说:“不要乱动。”
褚卿檀下意识地说完那句“不要乱动”后,才发现沈星溺已经醒了,正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无处诉说,褚卿檀心里想:没事了,本王已经把你救出来了,还替你处理了伤口,但你也不用感动到哭啊,唉,男子就是矫情。
于是,就在她眼中矫情的沈星溺下一刻号啕大哭,嘴里还断断续续的哭诉着:“我,我都这样了!你这个狗,狗女人还不放过我!连我睡着,你,你都要折磨我!褚卿檀!你简直太过分了!”语气中充满了委屈和幽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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