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良四年十二月，大寒。
距离沈忆宸兵不刃血拿下腾骧四卫兵权，已经过去了一个来月。京师局势表面上看似风轻云淡，实则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市井小民，都在津津乐道的这场皇城骚乱。
众人皆知曹吉祥为前任御马监掌印太监，腾骧四卫乃他的发家起点。当年皇太子薨逝那晚，就是沈忆宸率领三千营跟京卫指挥使司，忠国公石亨率领五军营，对峙着曹吉祥宫内的腾骧四卫兵马。
如果不是忠国公石亨犯上作乱，清除京师跟九边势力去西征将功补功，可能曹吉祥也不会把自己重心从腾骧四卫，转到了五军营上面。
不过哪怕如此，曾经的兵权老巢被沈忆宸给“偷家”成功，传达的意思显而易见。
想当年文官、勋戚、宦官三足鼎立，现在文官降伏、勋戚拉拢，就只剩下最后的宦官挡在了沈忆宸面前，肃清曹吉祥就某种意义上完成了朝堂大一统。
走到了这一步，沈忆宸还会停手吗？
文武百官知道答案，市井小民知道答案，那么曹吉祥自然心中清醒无比。
那日从腾骧四卫校场回宫之后，他第一时间便召集了曹氏宗族子弟跟心腹番将，告知了沈忆宸准备朝自己下手的动作，让五军营的将士们随时最好起兵准备。
但是在何时动手的时间点选择上面，曹吉祥却犹豫了。
原因很简单，他从始至终就没有必胜的把握，更别说现在腾骧四卫控制权被沈忆宸剥夺，胜算又少了几分。
毕竟人性天然趋利避害，五五开的几率叫做赌徒，十零开的局面叫做送死。曹吉祥现在身居司礼监掌印太监，已然达到了内官巅峰位置，只要能伴随着明良帝朱见清一天天长大，这一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举兵失败不仅仅一切沦为过眼云烟，还等承担诛夷九族的后果，要不要亡命赌这一把，成为了曹吉祥心头的桎梏。
随着年关将近，曹氏宗族子弟也纷纷来到曹吉祥府中拜见，只不过相比较往年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今年很明显每个人脸上笑容都少了许多，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见到子侄辈这副模样，本就心烦意乱的曹吉祥，这下更是感到怒不可遏，当场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吼道：“咱家还没死，就一个个给我奔丧的模样，怎么的，咒我呢？”
曹吉祥这声怒骂，让在场曹氏宗族子弟都给吓的一哆嗦，不管他在沈忆宸面前是如何的弱势，放在常人面前那可是掌控着生杀予夺的上位者。
“父亲大人息怒，孩儿与族亲绝无此意，主要是为最近京营中的情况忧虑。”
嗣子曹钦赶忙站出来辩解一句。
“京营又发生了何事？”
曹吉祥很不耐烦的反问一句。
“这不是快要过年了，按照惯例每年这时候要多发一笔红饷，现如今没有了腾骧四卫的银子，十二监那边的上供也断了，暂时没银子给五军营的兵马发放。”
“番将悍卒的秉性父亲大人您也是知道的，饷银稍微有些许推迟他们就闹事，孩儿与族亲们这几日安抚下来，确实有些心力交瘁。”
曹钦这句话一半是解释，另外一半是抱怨。
豢养私兵家丁这种操作，确实能给自己权势带来极大的辅助，但前提是得有钱。
曹吉祥有着宦官天性的贪婪跟吝啬，以前在边关的时候是私吞朝廷军饷，另外跟蒙古人进行贸易赚取黑金来养兵。现如今到了京师御马监，其实在贪墨跟各方官员孝敬加持之下，收入方面并没有降低多少，可问题是支出大了太多！
之前在边关没有这么大野心，就精挑细远养个千把人足矣，现在妄想着跟沈忆宸抗衡，乃至于萌生谋朝篡位的想法，各方拉拢的番将悍卒高达上万，这还不算担当中间控制力量的曹氏宗亲。
以往靠着皇帝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内帑，给番将悍卒多发一份饷银养着没什么问题。现在没钱了，该搜刮的地方也搜刮干净了，想要曹吉祥自己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算他真有这份心，长时间下来也没这份力，想要豢养上万私兵家丁根本就不是一个宦官拥有的能力，至少得成为割据一方的诸侯才行。
有了腾骧四卫番将悍卒的背叛先例，要是京营方面也出现骚乱，那么就会给沈忆宸一个介入的借口，到时候恐怕会满盘皆输。
听着嗣子曹钦的话语，曹吉祥脸色难看至极，番将悍卒确实是一把双刃剑，现在愈发的展现出来伤己的那一面。可问题是曹吉祥却不能松手，这是他对抗沈忆宸的最后资本，除非是放弃那不可一世的野心。
到了这一步，曹吉祥明白自己生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能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望着厅内的曹氏宗族子弟说道：“尔等怕死吗？”
简单的一句询问，背后蕴藏的深意，在场众人心里面都清楚。意识到这一刻终于来临，震惊跟激动的情绪冲击之下，反倒是没有人第一时间给出回应。
“怕死吗！”
看到屋内宗亲不说话，曹吉祥提高音量喝问了一句，如果连自己这帮最为亲近宗族子弟都怕，那就没有必要再做那不切实际的帝王梦。
“不怕！”
齐刷刷的怒吼回应着曹吉祥，拜将封侯的机会就在眼前，干脆就拼命赌这一把！
“好，不愧是我曹氏儿郎！”
曹吉祥很欣慰的称赞了一句，自己虽然是个阉人，但有着常人没有的雄心壮志。现在宗族子弟在自己的培养教导之下，没有一个是贪生怕死的孬种，看来大事可成！
“咱家本不想亡命，可沈忆宸此子却咄咄逼人，不给吾等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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