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带耀眼的光芒被雨林茂密的树冠修剪成了后者喜欢的模样,如同死神的利剑一般透过树冠,稀疏地落在了这几个辽军士兵的身上。杨凡抬头看了看碎裂在吴胤其背包上的那几片阳光,金黄色的光斑充满着致命的魅惑,就像是鳄鱼碎金色的眸子。浓烈的水汽伴随着植物腐烂之后的味道让死亡头一次对所有人来说都是那么地接近。杨凡吸了吸鼻子,在热带雨林,每走一步都要格外谨慎,因为说不清楚哪个地缝里就藏着一条只需一口毒液就能毒死六个成年人的眼镜王蛇,即便脚下粘稠的土壤和布满青苔的石头让杨凡每走一步都变得异常艰辛,他也不敢伸手抓住树枝来保持平衡,因为谁也说不清出,看似是树枝的那个家伙,真的仅仅是一根树枝,亦或是一条讨厌别人打扰自己美梦的巨蚺。
刚刚在直升机上索降到海滩上之前,杨凡刚好坐在直升机比较靠近舱门的位置,抓着横亘在舱门上的固定绳,还能把两条腿伸出舱外耷拉着的那种。在直升机上看来,热带雨林的一片绿意盎然显得生机勃勃、繁荣昌盛,但是顺着速降绳索降到海滩上、穿越海边的红树林,来到这里之后,杨凡才发现,似乎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所有的植物都想长得更高大,尽可能地高大,因为矮小就意味着只能获得少得可怜的阳光和降水,最终成为别人的肥料。
杨凡感觉自己的军靴底部已经因为进水和汗液湿透了,被浸透的鞋袜就像是光着脚走在泥地上一样,很容易让人疲惫,顺着自己的腿看了一眼之后,杨凡却看见一只蝎子正一往无前地挥舞着它那对于杨凡来说十足渺小的毒螯攻击着杨凡的伞兵靴。在这里,每一天的生存都像是一场战斗。杨凡突然觉得,即便毒蛇、毒蝎和毒草有毒,也不能责备他们的战斗不像雄狮猛虎那样光明正大又波澜壮阔,因为在他们生存的环境当中,平凡的生活正逼迫着他们榨干自己体内的每一丝恶毒。
塔挪西岛真的是辽国最东部的边境了,如果说琉球群岛是太平洋上一串亮眼的珍珠,那么这被太平洋包围的小岛就是不幸跟其他珍珠脱节的那一颗,与远处的天宁岛隔海相望。一百五十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还有辽国皇家空军的一座雷达站,当然,这座矗立在西太平洋小岛上的雷达站,防的是谁大家心里昭然若揭,可是却从来不说。
老实说,杨凡真的挺佩服那些雷达兵的,即便自己每天训练累得要死,真打起仗来,上前线去拼命的也是自己而不是这些雷达兵,但杨凡仍然不敢说自己这个兵就比他们优越在哪:太平洋包围着这常住人口很难超过两位数的小岛,这雷达站又被四面八方的林海包围,那些雷达兵也许抵达的第一个星期还能看看星星、看看鱼,聊聊家乡和女朋友,但是真要待个一年半载的,估计都得憋出病来。除了小小的雷达站和沿海的沙滩以及红树林带,这个小岛上四分之三的土地都是郁郁葱葱的热带雨林。不过这座孤岛上的动物种类并不太多,杨凡一刀劈下去,看到的更多的也是小型的爬行类甚至昆虫。
杨凡觉得自己被《风中奇缘》里那些生机勃勃、和谐共存还会唱歌的小动物给骗了。
不停地挥舞着手里的GERBER六英寸求生刀,眼前的路让杨凡觉得绝望,倒不如说眼前根本就没有路,茂密的植被在这里纠缠不清,四通八达的藤蔓无意之间帮助大自然罗织起了一面天罗地网,唯一的出路是自己动手开辟道路,但是六英寸的求生刀根本就不能当开山刀用。
还没有走几个小时,杨凡就已经满手的伤口了,手上的汗水和垢污流进伤口之后疼得就像是万千根针刺同时刺激着杨凡的手掌一样,不过过了一两个小时之后,当伤痛也变得习以为常,手上便只剩下了淡淡的灼烧感,不过手臂上的疲惫此刻又开始乐此不疲地折磨起了杨凡,杨凡开始担心,他真担心自己的手会被挂在哪棵树上,然后就扯不下来了,因为他已经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胳膊了。
下飞机的时候,杨凡做得第一件事情就是打点了一下手里的东西——一个辽军标准的20升三日作战背包、一个水壶、一把GERBER六英寸求生刀和一些打火棒,这里面唯一够用的恐怕就是打火棒了,因为三日作战背包里没有什么吃的,水壶里也基本没有水。落地之后的众人按照自由分组的方式组成了数个小组,分开行动,杨凡自然就跟最熟悉的室友吴胤其和寝室里剩下的两位室友组成了一个小组。
伴随着直升机桨叶划破空气的轰鸣声渐渐远去,雨林之中便只剩下众人行走时折断细小的枯枝的声音,除此之外,便就只有金刚鹦鹉悠长的叫声了。只不过这些声音反而把这份安静衬托得愈发明显。没有任何一个人多说哪怕一句话,因为穿越那片红树林的时候,所有人的精力就已经被榨干了。伴随着体力的流逝,杨凡越发觉得身边这三个“人”是被盛装在军装里,只保持着行走功能的机器,相信他们也是这么想自己的吧?也许特种兵这个职业做得时间太长,寂寞是真的会渗透到每个人内心深处的。没有任何语言的交流,仿佛雨林当中的空气都快要变成胶体了一般滞重。
“时间到了。”吴胤其在杨凡背后提醒道,他指的是队伍已经连续前进两个小时了,在进入雨林前,大家商量好前进两个小时便停下来休息一下的。
杨凡甚至连回应他精力都没了,只能伸了伸大拇指表示收到。收到休息的命令之后,即便跟在杨凡背后的那两个家伙都像是一瞬间被人抽走了骨骼似的,如同软体动物一样,瞬间四仰八叉地瘫倒在地,更何况一路上一直在负责开路的杨凡?瘫倒在树下的时候,杨凡开始徒劳地奢望这短暂的十分钟休息时间能够化为永恒一般漫长,因为相对于在丛林中行走,哪怕躺在一片散发着腐烂植物残骸味道的土地上,自己也不想再往前行进哪怕一步了。
虽然说已经坚持着前进了两个小时,但是回头看看,千城一面的热带雨林仿佛跟自己出发时的那片雨林毫无区别,再想想要在155平方公里的塔挪西岛林海中寻找一座沧海一粟般的雷达站,畏难情绪便很快化成了绝望,击垮了杨凡的心理防线。
热带雨林的蒸发量极大,特别是在大家都濒临虚脱的情况下更是如此,热气如同固化了一边压在杨凡的胸上,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都特别的沉重。现在的热带雨林,蒸发掉的不只有水汽,还有在场几个辽军士兵所有的体力、希望和坚定。
杨凡眨了眨眼睛,驱赶掉一只把自己和不远处一只死去的毒蛙搞混的苍蝇,现在杨凡唯一能够想到的事情就是什么也别想。不去想关山漫漫的艰难,不去想可能遇到的所有险阻,虽然现在吃饭没了指望,但是杨凡觉得自己可以走到期盼着自己走到下一棵树、再下一棵树和再再下一棵树。
“我去探探道儿。”吴胤其走到了杨凡身边的这棵树下,扯了扯树上的藤蔓,小心谨慎地确定着这棵树能不能承载自己的重量。吴胤其也知道,从半空中跌落造成的伤害,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脱臼都可能意味着死亡,因为丛林里没有任何可以期待的帮助,与之相反的是,看似生机勃勃的每一棵树、每一只毒蛙,甚至是每一个水潭,都可能蕴藏着敌对的气氛。
杨凡看了看吴胤其,在这千城一面的热带雨林当中,吴胤其所说的“探道”当然是爬到树梢去确定方位。
“要帮忙吗?”杨凡一个字都懒得多说,郁郁葱葱的植被、水塘、雨后的露水,身边到处都是水分存在的标志,可是杨凡还是感觉自己的喉咙如同在闹旱灾一样干燥,甚至说话都带着几丝血腥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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