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渊中鱼
安陵清接过来,是只封好的牛皮纸袋子,装着两样东西。其一是他落在悦麟阁客房里的皮夹子。自从许平川牺牲,他失去了最信任的战友和兄弟,有时出门办点私事,也不愿回回都让连曲甫良跟着,逐渐养成了自己随身带钱包的习惯。另外还有只方形天鹅绒扁盒,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副项圈,流光溢彩,白光耀目,由上千颗大小不等的钻石镶嵌成凤凰,雪白的珍珠边沿下垂万千晶钻碎帘,清亮逼人,相当奢华绮丽。
怎会不认得?那是今年三月中,琳琅满十六岁生日时,他高价请来国外珠宝设计师为她量身打造的礼物。她戴着出席了新片开机的剪彩仪式,镁光灯下吸引了所有惊羡的目光,世上绝寻不出第二件一模一样的首饰来。
这么名贵的东西,主人身份必定也非同一般,酒店收拾客房的佣仆怕惹祸上身,不敢私自昧下,连同皮夹子一起交给了襄理。皮夹里装着他的证件,安陵清三个字谁人不识,因此赶紧巴巴地亲自上门送还回来,生怕怠慢了。
锦珊瞪视着那冰冷的凤凰,光灿灿刺目欲盲,不过石头所造,却坠得她一颗心如石沉海底,昏天黑地日月无光。出手这样阔绰,可见不是一般的风月买欢。而对方是谁,长什么模样,他们在一起多久了,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有多迷恋……她统统一无所知。
饭店襄理送了东西来,很快被叫进去问话,却见夫人神色十分的不对劲,多少也猜到其中另有因由。正暗自懊恼,恐这番物归原主反酿成了一桩祸事,担忧来日受到牵连,哪敢再多嘴,问什么都说一概不清楚。
其实他也说不出什么子丑寅卯来。但凡叶琳琅下榻之所,向来由曲甫良负责,住客身份是一概严格保密的。襄理最多只知道,这次需要接待的是位身份尊贵的女客。早在入住前三天,军方就出面打点好一切,列出一长串明细单子,写明了客人的饮食喜好、作息规律、有无特殊忌讳等注意事项,还派人排查过楼层隐患,多增人手加强安保。
虽然明知不会得到答案,锦珊还是忍不住问,“所以昨晚,你并不是一个人住在饭店,也根本不打算告诉我她是谁,对不对?”
“我不能对你说这些。”
他这次依旧答得很快,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外面天气还不错这样一个事实。
“我和茂桐小时候,总是喜欢溜进爸的书房玩。很多次赶上突然来人了,就悄悄躲在屏风后面,偷听爸和他的手下谈话,觉得很有趣。爸明知他们在当面撒谎,却选择睁只眼闭只眼,甚至从头到尾陪着演下去。就像他其实早就知道房间里还藏着别人,却从不拆穿我们,也没有责骂。我问为什么,他说,‘察见渊中鱼,不祥’。这样的景况,我俩以后早晚都会遇到,早一点知道没什么不好。有些事看得太清楚,对结果毫无帮助,相反只会让自己失望透顶。”
她对他是真的失望透顶,流着泪把头转向窗外,尽力让哽咽的声音显得平静:“我们离婚吧。”
说出这句话,锦珊仿佛松了一口气。“都说水至清则无鱼,可惜我和茂桐不够聪明,那么多年都没学会爸教的那些东西,也就做不到再二再三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所以……”
他打断她,“你真这么想?”
“我怎么想重要吗?其实你说得对,离开你,我什么都不是。可事实是,即使顶着司令夫人的头衔,你这样对我,我仍旧什么都不是。爸死了,茂桐也死了,你我之间,已经没有再继续伪装的必要。我是个很难彻底死心的人,看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还要你帮个忙,务必答我句真话。”
安陵清仿佛猜到她要问的话,可是并未慌张,似乎早在很久之前就做好准备面对这一刻,甚至有点微微的期待。他平静地问,“你想问什么?”
任性的锦珊一反常态,态度非常安宁,或许因为失望太重,全部的力气都被打散,再拿不出任何激烈,也觉得毫无意义。她垂下头,继续说,“我听人说,你当初费尽心机求婚,并非因为爱我到非卿不可的地步,只不过因为我是郑啸秋的女儿,我该相信这个说法吗?”
“不管是谁说的,你不是都已经相信了吗?”
“你到底……有没有一点爱过我?”
安陵清心头生起长长的叹息,他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情绪和交付隐衷的人,可目光还是泄露出一丝痛苦的牵扯。她看不见,只听见他轻轻地说,“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和你离婚。我答应过爸,要照顾你平安一生。再说,这不仅仅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私事。”
锦珊猝然一转身,刻骨的恨意在眼中凝聚,“可我嫁给你,所图的就只是这个!既然我们的婚姻里没有,那我的死活都再与你无干。不肯离婚,究竟是为了名声、政治,还是一句时过境迁微不足道的承诺,你心里清楚,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你还要把我利用到什么地步才肯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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